Mistii

最後的溫柔

其實家中老人走後的三年，區教授已經轉變了很多。

少了專制

少了跋扈

少了嚴肅

少了挑惕

少了堅持

少了惹我生氣的次數、

多了一些溫柔、體諒，距離我的標準還是很遙遠。

2020年的農曆年後，生活一如往常，一星期去兩次彰化，每天游泳、每天騎車。

但是嘴內常破。

去了牙科、去了口腔外科、去了耳鼻喉科，每個專業醫生都拍胸膛掛保證

”不會有癌症”，

只要聽到”不會有癌症”，我這個管區大嬸放下擔憂，就安心的繼續過日子。

而常常手機遺失，我當他是日常。

常常突然間睡著錯過下車，我當他是老化。

常常穿梭馬路間，無視於來往車輛、交通標誌。

提醒他，他說妳放心，車子一定會讓我。

他總是毫不在乎。

我這個管區想著，遲早會出車禍，就等警察通知，不過就是收屍。

路口馬路不平順，在同一個路口，不同時段摔了二、三次，四肢鋪地，所幸遇到好心人開車送他回家。

我這個管區的腦中劇場：你這個糟老頭，走路可不可以認真一點？摔了若又被車子碾過，是不是我又要去收屍？

身為蘋果迷的區教授，最近常說著，他時刻覺得電腦、手機被駭客入侵， 常常去找人修；早上修晚上又出問題，半夜自己一直陷在出狀況的電腦中搞不出所以然。

就當他是老頑童偏要玩最新型玩具，所以反覆出現在修理站及電信門市。

三個月後，五月初的一個下午，區教授似乎又覺得手機被駭客侵入，找到朋友載他去門市，不到十分鈡的路程，身份証、健保卡及預買的高鉄票、皮夾都莫名的遺失。

我這管區想著，會不會哪一天這個老頑童，也把自己遺失了？

否則就像小孩一直闖禍。

那晚，管區只好陪著區教授沿路尋找，從樹邊花叢、人行步道、摩托車車道⋯⋯最後去警察局報案遺失， 最後只好再重新買下周的台北～烏日高鐵的預售票。

隔天，再把身份證及健保卡重辦一次。

接下來，進入另一個時空。

區教授安靜的繼續自己研究電腦、手機，還在探尋為何一直被駭客侵入。

管區和兒女忍不住檢查他的手機，其實是正常的。

原來的午餐從12點變下午三點晚餐6點變晚上九點半。因為他一直忙錄研究，然後更改密碼，仍一直覺得被駭客侵入。

連續好多天的晚餐後，區教授用著小小孩對爸媽的口吻，央求再弄一下電腦，他總是說只要十分鐘就好。

往往再回到床上已經是清晨四點。

脫序的行為每天、重覆又加碼的進行。

我這個管區每天從叨叨唸，連續的飆罵，插腰大吼像潑婦罵街重複上演，這樣混亂脫序的生活，我們分居吧!這種折磨還是離婚算了!

才嚷出離婚，區教授就開始不吃不喝、不言不語，坐在餐桌邊隔空拉小提琴的動作延續好幾小時。

清晨，區教授醒來。

他告訴管區，

駭客全部進駐房間、客廳、餐廳，並安裝了炸彈、地雷。他鎮定地說，我會保護妳，不要害怕。

區教授小心翼翼搭著肩膀保護著管區，不敢動彈。

管區當下披掛上陣配合演出，從主臥室假裝在拆除炸彈的動作，往房間外慢慢移動。其實不過是把電燈，一下開一下關，然後一邊說彎下腰、迅速起身、俯伏往前，快速再快速經過，閃右邊一點、斜方30度12點鐘方向進行⋯⋯

這樣一路閃躲終於坐到餐廳的飯桌椅了。

自從他說了｢我會保護你，不要害怕｣，之後這短短20分鐘，我不知道我身在哪一個時空? 湧上心頭的酸楚，四十多年來的委屈，渴望的呵護，竟然在這烽火戰亂時，給撫慰了。

那一剎那，我還不能明白這是結束前緣、了斷不對等對待的完結，亦或是前半生僅有的溫柔。

深夜，管區、小姐、愛紗還在清理戰場，把區教授拖進浴室梳洗上床了。

連續幾晚，愛紗睡在門口的沙發，小姐坐在床邊地板，空氣中瀰漫著說不出的詭異，是不是有甚麼事要發生了?。